第七卷 第六十三章 (1)(21 / 21)
齿被熏得焦黄。她终于摸到了香烟,点着火抽起来。尽管是亲生女儿,尽管她有恩于家,但俭省的母亲对她的抽烟恶习颇为厌恶。她的烟是我替她去供销社买的,是那种一毛钱一包的“勤俭”牌。我想她腰里的钱只够买两包“勤俭”牌香烟了。她嘬嘴缩腮,深深地吸着,烟头的火噼噼啪啪地响着,劣质香烟,散发出燃烧破布的臭味。一霎那间我发现四姐是个苍老的女人的。她低垂的眼睛里流溢出混浊的光芒像黄色的粘稠树脂,仿佛能粘住苍蝇的腿脚。她也许是害怕,也许不害怕。她也许是仇恨,也许是不仇恨。她的丑陋的脸在浓臭的烟雾里朦胧着,令人不敢正视。见过大世面的母亲说:“金童,开门去吧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”
大门洞开,羊委员昂然而入,他脸上飞扬着公社干部那种骄横自得的神情,人个头虽小,但精神勃发,宛若一根充足了血液的驴###。四个民兵,狐假虎威,曳枪下肩,手拍枪护木啪啪响。母亲眯着眼,打量着羊委员。羊委员有些委靡,像绵羊一样咳嗽了几声,转过脸,对着四姐,道:“上官想弟,请跟我们走一趟。”几十年中,上官家听惯了这句话。这句话后边隐藏着的邪恶内容,我们了如指掌,这几乎是进班房、上法场的同义语。母亲说:“为什么?俺闺女犯了什么罪?”羊委员狡辩道:“谁说她犯罪了?我说她犯罪了吧?我可没说她犯罪,我只是请她跟我们走一趟。”母亲问:“你们要她去哪儿?”羊委员道:“你问我,我问谁去?我也是磨道里的毛驴,听吆喝的。”母亲挡在四姐面前,坚定地说:“不去,俺没犯国法,哪儿也不去!”四个发兵又把枪托啪啪地拍响。母亲蔑视地着他们,说:“别拍了,这种动静我听得多了,日本鬼子放炮时,你们还没出世呢!”羊委员放下趾高气扬的架子,阴沉地说:“大娘,您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母亲道:“欺负孤儿寡妇,老天都不容哪!”四姐淡淡笑一笑,站起来,道:“娘,别跟他们费口舌啦!”她转身对羊委员说:“你们出去等着吧,我要拾掇拾掇!”
我猜想四姐是在摹仿那些英勇就义的女豪杰,赴法场前要梳洗打扮一番,但也许出于她的天性,天生爱美,不愿蓬头垢面出去见人。她滋滋地把手中的烟头吸到烧唇烫指的程度。然后噗地往外一吐,让烟纸和残余的烟丝分离――这一招上官盼弟也会――落在羊委员脚前,这动作富有挑战性也许还富